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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的狩猎“神迹” 陈鲁民 2023年11月03日

1719年,57岁的康熙兴致勃勃地告谕御前侍卫:“朕自幼至今已用鸟枪弓矢获虎153只,熊12只,豹25只,猞20只,麋鹿14只,狼96只,野猪133口,哨获之鹿已数百,其余围场内随便射获诸兽不胜记矣。朕于一日内射兔318只,若庸常人毕世亦不能及此一日之数也。”他说得很高兴,眉飞色舞,后世的我们却听得很吃惊,将信将疑。从这组惊人数字来看,康熙确实文武全才,英雄盖世,不仅能安邦治国,且能杀虎猎熊,真是一代英主。

不过,若细考证起来,这里边水分很大,实际情况远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个样子。先说这打猎过程。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曾多次随康熙打猎,他在《鞑靼旅行记》一书中描述道,成千上万名士兵把那些动物轰出来,赶到康熙前面,让他射猎。而虎、熊那些猛兽,则是被你一刀我一剑打得差不多了,只有挣扎之力,甚至奄奄一息了,最后再让康熙补上一箭一枪,功劳自然也就记在他的名下了。

再说这组数字的真假。据动物学家介绍,中国北方自然界里,虎位于食物链最高端,数目最少,平均要有两百头鹿、一百头野猪的规模,才能养活一只老虎。而在康熙的猎物表上,虎与麋鹿、野猪的数量是严重不成比例的。而且一只虎的活动范围要几十平方公里,也就是康熙一次狩猎的范围,一次狩猎能碰到一次虎就算运气不错了。换言之,他获虎153只的真实性严重值得怀疑。

所以,康熙狩猎的记录,不仅有夸大造假的成分,而且,也有把大家的功劳都记到自己账上的因素,未可偏听偏信,读者诸君自可心里判断。当然,像康熙这样被神化的打猎和统计的法子,并不罕见,也是古已有之,历代不乏,这就是众人造神与自我造神相结合。

乾隆皇帝也颇有乃祖之风。他酷爱下棋,且棋艺不错,又很为自己的棋艺自负,其实是周围人吹捧的结果。由于身边一群阿谀拍马小人故意让棋,让他目空天下。为显示棋艺高明,他曾赐奕百官一百盘棋,百盘皆赢,被大臣们吹捧为“天下无敌”。因为大伙都知道,与皇帝下棋是个很危险的活:你肯定不能赢,除非家里已准备好棺材了;但又要输得巧妙,不能让皇帝看出来是在让他。可是,他微服私访时,却被民间棋手范西屏杀得一败涂地。这让他明白,所谓“天下无敌”,无非是披着龙袍的纸老虎罢了。

可见,旧时君王的许多“神迹”“传说”,都是这样硬造出来的,其基本手段有二:一是自欺欺人,共同造神。当年,隋炀帝自恃神武有力,能开硬弓。他拿一把弓给属下大将,众人都心领神会,故意拉开一半就说拉不动了,唯独他把弓拉满,得意扬扬地对众人说,就凭我的文韬武略,也应该面南而坐。大臣们纷纷拍马屁:就是,就是,您果然天纵神明。把他捧得神神乎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本事。二是弄虚作假,瞒天过海。罗马皇帝为显示自己善饮,常招待群臣喝酒,一喝就是连续几天,谁也不准回家。他自己却找个替身,喝累了就回去睡一觉,让替身顶着,他醒来养足精神再接茬喝。对外称自己是天神化身,无往不胜。

到了现代,民主意识普及,造神的市场日渐萎缩,康熙打猎那种“神迹”就难再重演。这一是因为大家都觉悟了,民主意识增强了,不肯再被愚弄,亦不再对神顶礼膜拜;二是虎豹所剩无几,都成了国家保护动物。康熙当年“北狩”的猎场,老虎早已绝迹,现在只有到动物园去欣赏了。

这两条原因,一则以喜,标志民主进步;一则以忧,野外虎迹难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