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题目是从央视主持人白岩松的大作《痛并快乐着》生吞活剥而来。
所谓批判并腐败着,是指这样的两类人:一类是对腐败现象、腐败人物深恶痛绝,恨得牙根都痒痒。他们深受其害,盼望腐败这个毒瘤早日销声匿迹。然而他们本身,也在偷偷地搞着腐败。比如,办公室的秘书到招待所吃顿自助餐,临走时让服务员记上账,回头跟领导说“上头来人,去陪客了”;科长代表处长去给局长送礼,将2000元的红包截留下200元,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情是无法查实的;就连一些屠夫商贩,不是也一边骂着贪官污吏,嘟囔着世风日下,一边偷偷地往猪肉里注水吗?这类事虽说都是小打小闹,甚至还够不上腐败的分量,但人数一多,长此以往,后果也是可怕的。另一类人“档次”就高多了。他们把反腐败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一副与腐败势力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样子,拉开不共戴天的架势,又是著书立说,又是报告演讲,好像要与腐败分子决一死战似的。然而,其暗地里,却行贿受贿、贪污腐化。这类人或是痛恨他人腐败而自己不能腐败或腐败得不够淋漓尽致,或是把反腐败当作一个招牌,一个幌子,为的是骗取公众的信任,搞更多、更大的腐败。
且拿晚清的刘鹗来说事。胡适先生曾概括刘鹗的一生,称其“有四件大事:一是河工,二是甲骨文字的辨认,三是请开山西的矿,四是贱买太仓的米来赈济北京难民。”胡先生没有提到刘鹗的另一件大事,是他的《老残游记》。他的这部以揭露官场丑态,抨击名为清官、实即酷吏的虐民行为的小说,使他在中国文学史上享得大名,占有重要一席。
然而历史的记忆无情。这位写官场腐败的人,自己也耐受不住寂寞,“批判并腐败着”,给后人留下了话柄。
这里有光绪皇帝的老师翁同龢乙未年(1895)五月廿一的一则日记为证:“刘鹗者,镇江同乡,屡次在督办处递说帖,携银五万,至京打点,营干办铁路,昨竟敢托人以字画数十件餂余。记之以为邪蒿之据。”
刘鹗的行为,颇具代表性。在他没有机会时,他反对腐败,而且抨击激烈。然而,一旦有了机会,他便急不可耐地想大捞一把。清末,兴办铁路是一新事物,刘鹗认为有利可图,竟以五万两银子和数十件字画作敲门砖,向时任军机大臣、户部尚书的翁同龢行贿,企图“承包”铁路工程。怎奈翁同龢不念同乡之谊,不为重金所动,刘鹗的这笔大买卖才没有做成。翁同龢将刘鹗丑行录入日记,让我们看到了嘴上对腐败骂骂咧咧者的内心深处。
刘鹗这个反面教员给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人是很难摆脱私欲纠缠的,尤其当金钱美女等巨大的诱惑出现时,进一步唾手可得,退一步两手空空,要把握好自己,还真是不易。在专制社会,主要靠的是清正自持,风骨操行,如包拯、海瑞;在民主政治社会,除了个人的道德操守外,根本的还在于制度约束和监督。唯其如此,不管你是反对他人腐败但遇到机会自己又想腐败也好,还是将反对腐败挂在嘴上暗地里却蠢蠢欲动寻找腐败机会也罢,都没有空子可钻,没有旁门左道可走。刘鹗们也只能一本正经、理直气壮地真反腐败。
早些年,曾在《杂文报》上看到过一篇短文,说的是某地一位领导去特困村访贫问苦,遇到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妈妈和她年近五十的光棍儿子,一家两口,贫苦不堪。领导临走时,老妈妈拉住他的手恳求道:“您让俺儿子当几年村长吧!当几年村长俺就不穷了。”这种现象,姑且称之为“痛恨并盼望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