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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头匠:一剃一刮半世纪 2024年06月17日

虞松满在为顾客刮面。

洗发用的漏水器。

烧水用的煤炉。

我叫虞松满,今年69岁,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开始学剃头到现在,当了半个多世纪的“剃头匠”。

我们家祖上在廿三里华溪村,我太公年轻时在廿三里老街开了一家染布坊,置了房产,在廿三里定居,成了邻居们羡慕的街里人。改革开放前,我们家里几个男的都曾跟着父亲肩挑货郎担走南闯北,兄弟中算我出去的次数最少。因为我从小身体不是很好,个子又矮,重活累活吃不消干,在生产队里劳动拿的是和村里妇女们一样的工分,这也是我想学手艺的主要原因。

1971年,16岁的我开始学剃头。那时廿三里老街开着一家综合理发店,店有三个合伙人,其中一个就是我师傅叶贞桂。叶师傅跟我同属一个生产队,他不仅剃头手艺好,为人也特别好,他把自己的手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我,一有空闲,就手把手地教我剃头的要点。那时学徒基本上要3个月出师,而我只学了1个多月,那些比较简单的头都能剃了。师傅看我能够独立剃头,就问我要不要自己出去锻炼锻炼,当然,师傅也欢迎我继续留在店里。那时候的我还年轻,就想着自己出去闯一闯,于是告别师傅,到附近各个村里开始了剃头的营生。

上世纪七十年代,剃头只是一种副业,平时参加生产队劳动,挣几个工分。农闲时节,我就提着箱子在附近的几个村子轮流转圈儿。那个年代,农村里没有自行车,更没有汽车,无论去哪里,靠的都是双腿。我剃头的范围主要在廿三里东陈片区的活鱼塘、派塘、楼山塘、西田畈、陶店、麻车塘等村,这些村庄离廿三里老街近,来去方便。那时,老街居民加上隔壁村,有500多户人家几千人口。这些村庄的生意够我忙了,也不需要跑更远的地方去。

到了村里,我一般会在人比较集中的地方支个“剃头铺子”。说是铺子,其实只是一张椅子、一只剃头箱,一只装毛巾、肥皂、梳子、篦子等辅助用具的布袋子。剃头箱里装的围布、荡刀布、剃刀、刷子、推子等理发工具,椅子和脸盆是向村里人家借的。支好剃头铺,把那条长方形荡刀布挂在椅子背上,磨几下剃刀,就可以给村民剃头了。我平均隔半个月至一个月到几个固定的村子里去一次。那时候虽然没有特别的设备,来剃头的人还是一拨接着一拨,一天下来,至少也要理二三十个头。那时剃一个小孩头收5分,剪一个大人头收1角。剃头的生意也有大小日,有几天人少,有几天来的人特别多。农村也是有大有小,村子大则人口多,但不管村子大小,一天两元的收入是必定有的,一天收入抵过生产队劳动所得工分的十倍。

在农村里,剃头以男性为主,那年头村里的女人基本上都留长头发,一年难得理一次头,留长发既省钱又好看。男人以剃光头、平头、圆头为多,讲究一点的,还剃西洋头,剃西洋发很时髦,走在路上都特别招人眼。小孩子则是剃满月头和百天头为主。剃满月头时要用剃刀为婴儿刮去头发、眉毛,这叫去胎毛,还要为孩子画上眉毛,在额头的中央点一个圆圆的红点,把小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剃这两种头,孩子的父母都会多付点钱。早的时候有给1角的,有给5角的,甚至更多,现在一般的顾客都会给个20元、50元,我都是随顾客出手。

1976年,我在廿三里老街70号租了一间店面开起理发店。刚开店那年,我给人剃一个头1角5分钱。不过那时候房租也便宜,每个月只要3元钱。农忙季节我到生产队里参加劳动,店面就暂时关门。

两年之后,老街70号的房东要在附近另建新房,店面用来堆原材料,我只能另外找店面。每搬一次地方涨一次房租,房租一年年涨,剃头的价格也慢慢涨到3角、5角、8角、1元、1.5元、2元……40多年里,我换了六七次店面,但都在老街上,我的剃头铺既没有店名也没有招牌,反正街坊邻居认识我,有没有招牌都不重要。

剃头店生意最好的季节是每年农历二月初二和春节前夕。因为很多地方还是保留着正月里不剃头发的风俗,所以过年前那几天都是从早忙到晚,有时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民间有“二月二,龙抬头”的谚语。很多老年人都会选择这一天到店里来“剪龙头”,婴幼儿也会由父母抱着到理发店“剃喜头”图个吉利。但近几年“二月二”这天来剃胎头的婴儿渐渐少了,现在的年轻人不讲究这些了。

我这里很少有女顾客,一个月可能就五六人吧,都是些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年轻人喜欢到美容美发店。我也没有学过烫发、染发之类的技术。这么多年,我的顾客除了邻近村的老人,一些搬到其他地方居住的老客也会定期来找我剃头发刮胡子。许多老年人接受不了各种发廊、美发店高昂的价格,我这里收费相对便宜,剃头、修面、挖耳朵、洗头发一条龙服务,每位才15元钱,遇上残疾人,我还给他们打折甚至免费。很多老人也是习惯了我给他们剃头发,因此愿意来我这里,义乌城里经常有人来,东阳的也有跑过来。

几十年来,我每天早上六七点钟骑着电动车来到理发店,准时开门营业,一直到下午5点回家吃晚饭。夏天天亮得早,我就会早一点到,冬天就稍晚一点,但最迟不会超过早上7点。客人一般在上午9点以后来,下午两三点是一天中客人最多的时候,如果廿三里或附近各村有演出,客人就会更多一些。比如一位91岁的大伯,西澄村的,住在金桥人家,经常自己一个人跑到店里来,他已经在我这里理了几十年的发。

这些年,我没有再添新的设备。店里这把铸铁的老式转椅已经用了20多年,它是我店里最大件的工具。转椅立起来可以剃头,放平了可以刮脸。除了转椅,还有一面镶着金边的黑框长镜、一个古旧的木头脸盆架、一个老式煤球炉、一把折叠式的剃须刀。这把剃须刀用了十几年了,我觉得还是老东西耐用,这把刀刮胡子特别利索。另外一条油迹斑斑的剃刀布和用了几十年的围布都拿到村文化礼堂陈列室了。

如今,原本热闹的老街已不复存在,只有几位在老街开了几十年店的手艺人依然坚守着,生意再也无法跟以前比了,幸好还有一些老相识光顾,或剃头,或小坐片刻,拉拉家常。一天接待十来个顾客,平均每天有100多元收入,我心满意足了。从少年到白头,我剃了一辈子的头发,年纪大了,平时在家里也没啥事情,不打牌,不会麻将,守着剃头店有点事做就好了。干我这一行的没有退休不退休之说,只要有生意,只要还能干,就一直干吧,但估计也干不了多久,老街马上要改造了。

口述人:虞松满,1955年1月出生,廿三里街道

后街人。从事理发行业50余年。

整理人:市政协社情民意联络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潘爱娟